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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纪行

 

CCTV.com  2010年02月24日 15:57  进入复兴论坛  来源:CCTV.com  

 

海地,对于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加勒比岛国;说熟悉,是因为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彭云飞曾于2005年以第二批中国赴海地维和防暴队大队长的身份参与海地维和。我曾于2007年在纽约与他见面,听他谈了许多防暴队执行任务时的情况。他还将他的经历写成一本书《以和平的名义》,并将此书赠送给我。我通读了这本书,对中国海地维和警察的艰辛和危险以及中国防暴队员所体现的责任感、民族自尊和人道主义精神深感钦佩。

没想到,几年后我自己竟然也踏着同学的足迹,来到多灾多难的海地,来到中国维和防暴队的营地,亲身体验中国维和警察的艰辛,见证海地人在这次大地震中再次深陷磨难的痛苦经历。

 

出发

113,我们美洲中心站一行3人顺利办好了海地签证,决定第二天赶最早航班前往迈阿密,并于当天乘坐一家小型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往海地。当我们找到这家航空公司时,却被告知海地太子港机场已经关闭,不允许民用航班降落。虽然之前我们感到这次报道任务有许多不可预料的结果,甚至有生命危险,心里还有些畏难情绪,但是,当得知飞机不能飞往太子港机场时,我的心里还是感到非常失望和焦急,因为我知道许多国际同行和国内媒体的驻外记者都在想尽办法前往海地,中央电视台的记者绝不能落后,于是我们开始与航空公司的代表进行艰苦谈判。最后,航空公司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先飞往多米尼加然后再寻找前往海地的方法;二是先飞往海地北部的一个仍正常运营的小机场,然后租车前往太子港,但是路上要用七八个小时。问题的关键是,即使能抵达太子港,由于地震造成交通中断,我们能否到达美联社等许多国际媒体所在的太子港国际机场或者中国维和营地都是未知数,找不到美联社就发不了片子。我们没有租到海事卫星电话,如果深陷太子港郊区,我们不但不能发稿,由于通讯中断,自己也成了失踪人员。于是,我坚持要求航空公司尽最大努力将我们直接送到太子港机场,当时我的想法是,只要能抵达太子港机场就是胜利。最后,航空公司终于同意通过多年建立的业务关系,争取直飞太子港国际机场。15日早740,我们终于坐上了飞往海地太子港国际机场的飞机。

这是一架只能乘坐12人的小型飞机,机上只有我们一行3人,在加勒比海上空飞往未知。飞机上,我们无心欣赏加勒比海的蔚蓝,心里预想着到达后一切可能的情况。根据台领导的要求,海地的任何画面都是新闻,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发回报道。我与同事在飞机上开始策划如何在第一时间发回报道,并决定在飞机即将降落时录制第一个出镜,出镜词是:“我现在是在飞往海地太子港的飞机上,现在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刚刚我们看到的还是加勒比海平静蔚蓝的海面,现在窗外则是震后太子港的一片废墟。”

 

第一篇报道

太子港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停机坪只能容纳十几架飞机,只有飞走一架飞机,才能降落一架。大量的救援飞机从全世界涌向海地,这些飞机在海地上空排起了长队。我们的飞机在太子港上空盘旋了近一个小时才获准降落。尽管我们事先做了预想,但是当飞机降落后,机场的状况还是出乎意料。由于地震刚刚过去,太子港机场完全处于无序的状态,混乱程度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所幸机场尽管混乱,但损毁还不算太严重,仍能运营,成了震后海地宝贵的生命线,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太子港机场的跑道成了我们第一条报道的主题。当我们的飞机停稳后,我留下两个同事照看行李,自己扛上摄像机开始了紧张的拍摄,镜头所及都是极好的新闻素材。除了拍摄机场的状态外,我还采访了已经抵达一个多小时的荷兰救援队,拍摄到了刚刚抵达的委内瑞拉军用飞机,采访了委内瑞拉任务小组的指挥官。随后,我们找到了美联社的直播点,继续进行拍摄、采访和出镜,并迅速联系传送时间,发回了3篇报道。接着是与台里各频道进行视频连线。到这时,我才稍稍感到一点轻松,总算在第一时间发回了报道,作为中央电视台第二报道小组,我们成为第一批抵达海地并亮相的国内媒体的驻外记者。

 

防暴队营地

当我们抵达太子港机场后,太子港的手机通讯已经恢复,只是信号一直不稳定,再加上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在试图联系海地,线路注定非常繁忙,打一个电话拨十几次、几十次是非常正常的。通讯问题成了一直伴随我们的最头疼的事。记得四套的一位编辑对我说,她拨了一个多小时才打通我的电话。如果我们在美联社传送或做视频联线,可以借用他们的海事卫星电话,但是他们的电话也非常忙,我们只能抽空借用。更多的时候,我们只好依赖华盛顿的同事用短信中转。话又说回来,在震后的海地,能有手机信号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当天晚上10点多,我们接到了华盛顿的短信,得知央视随救援队赴海地报道组要到机场拍摄一批中国公司人员跟随包机回国的画面,并将接我们到中国维和防暴队营地。当晚11点多,在防暴队员的护卫下,我们终于抵达了离太子港机场不远的中国维和营地。

营地空地上搭建了十几个临时帐篷,供救援队员、部分滞留海地的中国人以及记者居住。营地原本只承担100多号人的给养,地震后人员数量突然增加了一倍多,食品、用水等各种生活物资的需求大增,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当我们抵达后,防暴队的王指导员给我们的第一个生活提示就是节约用水。营地的水是定点供应,200多号人的饮用、洗漱等需要大量的水,这些水一部分靠储存,一部分靠到外面去拉。营地的用电来自两台自备的发电机,发电需要油料,而油料的供应也十分紧张。在各种物资十分紧缺的情况下,防暴队总是尽最大可能首先满足救援队、滞留人员和记者的需要。由于防暴队无微不至的照顾,营地成了我们临时的家,只要回到营地,就感到塌实,就找到了组织,就有了我们精神和身体状态调试的港湾。

 

搜救现场

16日,我们3人作了简单的分工,何岩柯返回机场继续做视频连线,我和侯利军在防暴队的护卫下前往中国救援队搜救现场——联海团总部大楼。当汽车经过太子港大街小巷时,我们第一次目睹了地震带来的破坏。街道两旁到处是残垣断壁,遍地的瓦砾垃圾,不时地见到一两具暴露的尸体,一些焚烧着的垃圾冒着滚滚浓烟。大街上交通混乱不堪,无数的灾民滞留在街边或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助和惊恐。面对这种种惨象,我的胸口就像被重物压抑,只感到堵得慌。无论是谁,这种惨象都是对精神的巨大压力,而我们必须每天面对这些惨象。

抵达联海团搜救现场时,中国搜救队已经连续挖掘了三天三夜。16日凌晨,搜救队找到了第一具中国遇难人员的遗体。我们到达后,又拍摄下了挖掘出3名中国遇难人员和1名外方人员的遗体的场面。海地气候炎热,每天最高气温接近40度,遇难者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在搜救现场,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我们一共到过两次联海团总部搜救现场,在太子港的大街采访中也多次闻到过尸体腐臭的气味,那种气味只要闻到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了。而中国搜救队员每天都要在这种气味的伴随下挥汗工作!

除了联海团总部,中国救援队还到过十几个地点进行搜寻,总共挖掘出27具遇难者遗体,其中包括联合国驻海地一号人物,也包括8名中国遇难人员。中国救援队的表现受到了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其他国家救援队的高度赞扬。即使这样,中国队还是受到了一些媒体的无端指责,认为中国队只顾搜救中国人。关于这一点,我们专门采访了中国搜救队总指挥黄建发。他表示,中国队挖掘出的遇难者遗体中,外国人远远多于中国人。中国救援队在许多搜救现场都是与其他国家的搜救队密切合作,这次海地救援应该是所有国家搜救队合作的结果。中国救援队自成立以来参与过多次国际救援工作,而不是只来海地救援,中国的救援行动完全是从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出发的。

 

医疗小组

中国救援队除了搜救队之外,还有一支医疗小组。自抵达海地后,医疗小组就开始为海地灾民进行救治。中国医疗小组开始几天是以巡诊的方式到灾民聚居的地区为灾民送医送药,这种方式方便了灾民,中国医生的医术和医德受到了海地灾民的高度赞扬。在巡诊现场,我看到大批海地灾民扶老携幼前来就医。由于此前没有得到及时救助,许多人的伤口已经溃烂,一些灾民的伤势简直惨不忍睹。一位中年妇女胳膊上伤口足有碗口大,已经溃烂到骨头。很多人如果不及时救治可能会截肢,或者全身感染危及性命。中国医疗小组对他们进行了全力救治,并耐心地询问病情,讲解如何用药。令人感动的是,医疗小组中有4位女医护工作者,她们也和男医生一样冒着高温和传染病的危险奋力救治灾民。

由于前来就医的灾民太多,许多人病情严重,中国医疗小组后来决定拆除营地帐篷,在总统府等地建立流动医院,对灾民进行救治和必要的手术。中国医疗小组共救治了近千名海地灾民,并为许多灾民聚居点消毒,向灾民发放药品,宣讲防疫知识等。在我采访海地总理府办公室主任时,他对中国的医疗小组的工作给以高度评价,认为中国医疗小组的救治非常及时,也非常有效。

无论是巡诊还是流动医院,中国医疗小组面临最大的危险是瘟疫。对于这一点,我在跟拍医疗小组巡诊的过程中有深深的体会。每次出诊,医护人员都要到灾民最密集的地方,环境也最差,垃圾遍地,他们直接接触的都是各种病人,许多病人的伤口都已经溃烂。刚刚震后的太子港许多尸体无人清理,暴露街头,再加上天气炎热,暴露的尸体和被废墟掩埋的尸体很快腐臭;上百万的灾民每天要产生大量生活垃圾,而且,太子港原本就没有几个公厕,平时海地人就是在街角露天方便,地震后,灾民更是随意方便,卫生状况愈加糟糕。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地方都可能沾染细菌,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病菌。据报道,现在太子港的部分人群已经开始发生疟疾、痢疾等疫情,所幸还没有大面积疫情爆发。

 

治安形势

震后海地的治安形势严峻,中国防暴队营地指挥中心决定,凡是救援队作业、记者采访或外出,必须由防暴队提供护卫。为确保安全,防暴队员在护卫过程中随时通过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这为防暴队增加了很多负担和压力。在一次采访难民点时,为我们提供护卫的防暴队员不断地提醒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许多灾民不愿被拍摄,如果一旦陷入灾民的包围,一两个护卫也很难保证没有人身危险。

由于越来越多的中国记者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抵达海地,来到防暴队营地,对营地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出与安全考虑,有关上级决定所有已经抵达的记者必须撤离,并只允许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跟随第二架包机从国内赴海地报道,我们只好于当地时间23日凌晨撤离海地返回美国。防暴队用装甲车为我们提供护卫,当装甲车在夜幕下疾迟的时候,我们既感到太子港治安形势的严峻,也为防暴队为确保我们的安全做出如此周到的安排而感激。

 

海地精神

海地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在被西方殖民者发现后的500多年里,海地经受了无数的社会动荡和天灾人祸。尽管他们贫困,尽管他们长期遭受痛苦,作为非洲人的后裔,海地人却一直保持着乐观的精神。80%的海地人生活在贫穷中,很多人的生活状态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但是,一旦有音乐,即使饿着肚子,他们也会立即跳起欢快的舞蹈。这就是海地人乐观的天性。

我们在采访中深深体会到了海地人的乐观和坚强。同事何岩柯曾经问一位有8位亲属被废墟掩埋的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他不去救亲人,而是来开出租车赚钱。这位出租车司机给出了令人想不到的回答。他说自己没有工具和能力搜救,这些亲属生还的可能性也非常渺茫,与其去挖他们的遗体,还不如赚点钱把活下来的亲人照顾好。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海地人面向未来的性格。

从地震刚刚发生后的震惊、绝望、悲伤,到相互安慰和扶助,再到现在的积极自救,恢复生活秩序,海地人正在重新拾起生活的信心。我们采访中最后的选题正是反映了太子港各种商铺、市场、银行等逐步恢复营业的情况。这两天,从CNN播出的画面中看到,数百名海地灾民竟然面对镜头一起高歌舞蹈,他们在向全世界展示海地人不垮的精神,在宣示继续顽强生活的信心。这种乐观的天性正是海地灾民恢复生活和重建家园的精神基石。

 

后记

海地的99夜让我们感受到了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的脆弱,也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在地震发生后第14天,一名海地女孩从废墟中被救出,成为生命存活的又一个奇迹。

我们23日离开太子港转道墨西哥南部城市梅里达办理返美签证。虽然墨西哥也是并不富裕的发展中国家,但我们感觉,与人身安全难以保证、任何最基本的需求都成了奢侈的海地相比,墨西哥已经是人间天堂!

我们匆匆离开了海地,也留下了一些遗憾,许多采访计划还没有实现。海地灾民还在痛苦中挣扎,许多救援队和医疗人员仍在继续艰苦的人道主义救助工作,中国维和警察和其他国家的维和人员一起还在坚守职责,国际国内新闻同行仍在发回大量的报道。在此,向海地人民,向人道主义工作者,向维和警察,向国际国内同行致敬!以国际人道主义的名义,以和平的名义!

 

(中央电视台美洲中心记者站副站长 杨福庆)

 

 

责编:雍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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